【all 黄】黄粱记之周黄册 十
翩翩公子荣耀无双 恋恋佳人镜花良辰
回家的路上又有一个女生拦在路边大喊，“我喜欢你啊，我从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，请跟我交往吧！我是真心的！”
他头都没转一下，仍然靠坐在后车座上一言不发。
开车的司机笑着说：“少爷，这是这周第四个了。”
他不说话。
司机又说：“加上在学校被告白的，这是本周第几个了？啊不，是第十几个了？”
他还是不说话，过了半天，很有些烦躁地说，“无聊。”
无论是被女生拦下来告白，还是被明恋暗恋，对他来说家常便饭的事，虽然一般人看来帅得惊动路人是很夸张甚至有点羞耻的说法，但对于他来说，这是实实在在的烦恼。
每天上学都要被隔壁班女生特地跑过来看，还有外校的，后来还有男生，隔着教室玻璃指着他，背后议论他。
学习是最无所谓的事，家里开迈巴赫接送上学放学的孩子还需要在意中学时代的成绩吗，老师从不管他，只有校级活动或者联谊之类需要他充场面的时候找他，连校长都对他十分客气。他十六岁时就有一七八了，是学校的门面看板郎——据说招生时摆着他的照片能将录取学生的分数线拉高十分——其实在他后来从事的职业里他也一直在当看板郎。
出门都有家里的车接送，偶尔坐一次地铁被当成没出道的偶像明星，被路人围观，被要签名，被合照，再发到各种平台上，问Q，问手机号，问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，求交往，更直白地，求睡。
最开始的时候，也有新鲜劲，毕竟是十几岁小少年，多了，就觉得烦，再后来，直接暴躁了，到现在，只剩下无聊。
无聊到他越来越不想给反应，越来越不想说话了。
而且他发现，几乎所有的对话都可以用沉默略过去，实在略不过去的就用微笑略过去，具体什么意思就让对方猜去吧，觉得我傲慢？正好我也这么想。
别惹我，别看我，别烦我。在中二期的时候他每天都在想这三件事，他甚至想，我要是越长越丑就好了。
事与愿违，他不但没有越长越丑，反而有越来越帅的趋势……
他家在外滩有个一百平以上的露台，晚上他愿意一个人坐在露台上，什么灯也不开，黑灯瞎火地坐着，看楼下世人的纸醉金迷。
上海滩最不缺故事。
遗憾的是，他似乎没什么故事，也没什么值得记忆的事。
女人，对他来说见识的太早，也太多，没有什么稀罕。
他也过过一段风流无忌的生活，后来觉得无趣，他的生活圈子里不乏花花公子，但无论玩女人还是男人终究也就是些不上台面的事，他总是觉得无聊，觉得闷，觉得不想说话。
那就不说。
没人会逼他，美貌是稀缺资源，何况他生来在银行里的信托基金就够他一辈子了。
其实能和他说话的人，也很少。
父母常年在国外，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，亲戚之间往来多半都带着利益的目的，他虽然沉默，心里却很清楚，虽然觉得无聊，却又不屑与把一切与金钱混同，然而加上高傲的长相，于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。
因此他想说的话，越来越少，能说的话，越来越不想说。
十六岁尾巴的时候，S市的轮回俱乐部来他家找他父亲，希望能获得资金赞助。
他父亲难得地在家，轮回俱乐部的老板和经理站在客厅里对他的父亲汇报，电竞行业的前景，投资的收益率，S市发展电竞的得天独厚，虽然轮回俱乐部现在没什么名声但将来一定会发展起来，云云。
他父亲坐在那里听，他从楼梯上下来，看到轮回俱乐部带来的海报，二十四个职业一字排开，银武鲜亮，十分能吸引人眼球，特别是神枪手的风衣飘摆，帽檐低垂，双枪充满放肆的任性。
“酷。”他随口说了一句。
他父亲却听到了，回头看他，认为沉默的儿子突然的开口很不寻常，他说：“你想去玩吗？”
他无所谓，没动作。
轮回的老板和经理都说得口干舌燥，还比不上他一个字。
他父亲就说：“行，拿给具体方案给我，我叫助理研究一下，可以投资。”
轮回的老板马上一口应下来，大赞周总有眼光万分感谢，又看向他，“周少爷想来玩的话，我们马上提供技术支持，让您玩得开心。”
他想了想，点头。
换个环境也好，他正好不想再去学校了，就去了轮回训练营。
他还特地把之前打理过的头发全剪乱了，故意弄成邋遢难看的样子，戴上厚底的平光眼镜，穿最土气的运动服，故意留起青春期的胡须，嘱咐老板隐瞒他的身份，如果别人知道他的家庭他就马上撤资，把自己折腾地丑丑的去当新人。
其实开始的时候，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。
他选了神枪手，随便选了个头像，讲真建模出来的脸还没他本人好看。他入门非常快，很快把训练营那帮比他玩荣耀时间长得多的人甩在后面，他拿着双枪在荣耀游戏里大显神通，网游里力压一大批菜鸟，他的等级飙升，武器不断更新换代，竞技场胜率不停提高，游戏里没人在乎对面的人长什么样，只看战斗和手速，偏偏他天生就很擅长，双枪耍起来横扫一大片，他觉得脱离了美貌与财富的时候一个人闯荡简直帅呆了。
另外，丑，真是神奇又新鲜的体验。
训练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少年，谁会在意一个同性的真实长相，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土包子，又不说话，大家也不搭理他，他一个人天天留在训练营心无旁骛地训练，进步飞速。
十七岁这一年，一整年，青春正当时，他以人生中最丑的样子一个人耗在一支寂寂无名的战队，为成为职业选手努力，训练，PK，看视频观摩，做笔记吸收经验。
那是联盟第四赛季，嘉世王朝，霸图崛起，百花新秀，一叶之秋不败，繁华血景无敌，黄金一代登场，这是最好的时代，一个个大神过场，一个个新锐封神，战术思想深入人心，联盟制度完善，商业运作萌芽，全明星开场，叶神拳皇正当盛年，上赛季的魔术师风暴还没平息，本赛季的剑圣初出茅庐，机会主义的敏锐惊艳了所有人，冰雨出鞘时风华绝代。
他看了很久。
他觉得他们很好。
但不够，他们不华丽。他想，他们缺了一个华丽的神枪手。
其实他当时的想法未免自信地过头，哪有没出道就认为自己能封神并且和前辈比肩的，这简直就是自负到猖狂了。
并且他还说了出来。
他平时从不主动说话，一开口就这么惊世骇俗，所有人都笑，大多是嘲笑，包括轮回队长张益玮，只有出道没多久的方明华说，小周说的很好啊，少年凌云志嘛。
五赛季真的出道了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，他很出色，仅限于轮回，而轮回弱得都摸不到季后赛的边。
轮回这赛季打得很惨，倒数二三名徘徊，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，战队主力在训练室里讨论着，有人抽起烟，烟雾缭绕，压力重重。
他连主力都算不上，站在训练室门旁的废旧主机边，没人理他。
其实他们连他说不说话都不在意。
其实他们连他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。
他回到宿舍，用水随便洗了个头，用梳子简单打理了几下，拿出最简易的一次性剃须刀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短胡茬，再毛巾擦干净脸，看见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，他笑了一下，随手把平光眼镜丢到垃圾桶，换下运动服，穿了件以前的质地很好的外套和当季的收腿裤，走出宿舍。
他回到训练室门口，前辈们还在眉头紧锁着，对困境一筹莫展，然后，毫无意外地注意到了他。
他们震惊地看着他，有人半天才问出声：“你是谁？”
他说：“周泽楷。”
五赛季中段，枪王横空降临，最佳新人，封神五圣。
但轮回成绩并不好，季后赛开始之前就被淘汰，一个华丽的枪王并不能拯救一支战队，就像一个风暴般的魔术师不能带给微草冠军。
五赛季结束后的总结会议中，张益玮指名道姓地说：“周泽楷，你应该考虑配合，荣耀不是你一个人玩的，战队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…”
周泽楷说：“我一个人够了。”
一个才出道的新人，如此呛声队长，简直狂妄得无法无天。
他的口气谈不上无礼，也不是真的想顶撞前辈，他的教养很好，但他的个性已经养成，他不想多说话不想解释，就是轻描淡写的陈述，才更加让对方生气。
张益玮下结论：“你的打法不适合轮回，你应该融入团队而不是一个人标新立异！你有什么了不起，不能引导轮回胜利就不用占一个战队名额！”
话说得重得不能再重，周泽楷没表情，不说话。
张益伟开始动让周泽楷转会的念头，周泽楷却在想新老交替，他觉得张益玮说的对啊，你不能引导轮回胜利就不用占一个名额，你就走吧。
六赛季张益玮退役，周泽楷接替轮回战队队长，操纵一枪穿云，轮回战队从此号称一人战队。
战队里的人起初不服他，甚至有人认为是他和方明华两个后辈赶走了前任队长，他们不肯配合，局势一度很僵，成绩也不好看，后来，冬季转会期江波涛来了，之后战队新旧更替大换血，成绩突飞猛进。
江波涛是个非常聪明的人，八面玲珑，长袖善舞，又会做人，那时媒体口中的一人战队绝对是贬义词，讽刺轮回缺乏配合。但江波涛在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说：“配合不一定要双向呀，你们看以团队战为最大优势的蓝雨，整个蓝雨的战术中心都是为了给黄少天前辈创造机会，而我们轮回也是为了配合一枪穿云，从而取得最后胜利！”起身发红包，“不成敬意啊大家辛苦，这就是茶水费。”
周泽楷心想，做得漂亮，说得比做得更漂亮。
他欣赏的人不多，江波涛算一个，而且他某些方面和周泽楷成长经历类似，隔壁Z省的富二代，父母忙赚钱不归家，自己小帅条件好，有些方面又不一样，会说话，情商高，有情趣兼小花心，会开玛莎拉蒂给在追的小模特送一车的玫瑰，会包场为前女友的首次钢琴发布会充场面，是个有趣又可爱的人。S市的繁华和浮华深得他心，认定转来轮回是人生最对的决定。
方明华也这么认为。
八赛季轮回夺冠，周泽楷成为真正的荣耀第一人，不再是第一帅这个花名，风头无两，万千宠爱，他个人的商业价值甚至超过任何战队，从他开始，广告代言真正普及，家长们也不会再觉得电竞是不务正业的事，整个联盟的商业化像大爆炸一样突然以立方倍的速度如火如荼，联盟的很多广告商、赞助商、投资商甚至直接说，就是因为看到周泽楷。一切从他开始，他像电影明星一样走红地毯，面对娱乐记者——依然不说话，娱乐记者像电竞记者一样没辙——客串MV参加奢侈品酒会出席慈善晚宴，他不再是一个电竞明星，更像一个代言人，象征着这一行业、这个荣耀游戏的欣欣向荣。
打游戏能打到他这个份上，也已经是登峰造极，无上荣光了。
他心里说，我就是了不起。
*
在S市的时候周泽楷常和江波涛在一起，无论是战队以内，还是训练之外，一个美姿颜，一个好笑语，放在一起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杀伤力，江波涛喜欢玩，有时候他带周泽楷一起，有时候周泽楷带他一起。
S市从不缺风花雪月，从不缺才子佳人，风华正茂的年轻人，英俊又多金，若没有点你情我愿的过往，也辜负了这片大好青春时光了。
什么都得手得太容易，就失去了兴致。
九赛季全明星的时候，有一个女粉丝追过来告白，倒是很有气势地以死相逼，大清早的找上酒店，哭着喊：“我喜欢你啊，如果你不让我做你的女朋友，我就从轮回楼上跳下去！”
江波涛劝：“你进不去的，轮回门口有保安。”
当事人周泽楷坐在一边看自己的影子发呆。
女粉丝又哭，江波涛说：“妹妹你何必呢，这么年轻以后什么好男人没有啊，干嘛非要缠着周队长，我告诉你实话，他喜欢男的，他是个Gay。”
女粉丝眼睛睁大，“不可能吧，莫非你们两个是一对？”
江波涛严肃指正：“不，他喜欢年上。”
江波涛好口才，终于把粉丝打发走，周泽楷都快睡着了。
江波涛说：“走啦队长，解决了。”
周泽楷睁开眼睛，那天B市天气无比的好。
不远处的空中玻璃回廊上站着一个人，冬季的阳光照在他身上，他正抬头看天。
江波涛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，“哦，黄少天前辈啊。”
周泽楷看着江波涛：“你刚说我是Gay？”
“为了打发妹子走嘛，我知道你不是，”江波涛理解力超群：“莫非找到新玩法了？”
周泽楷笑。
江波涛说：“现在耽美很流行哦，两个帅哥什么的，对啦我知道论坛有什么云雨……”他转过头，“但黄少天前辈有难度，他不缺钱，也不一定对男人有兴趣。”
周泽楷说：“呵。”
江波涛说：“好吧我知道你帅，这样，我们赌一把，三次见面机会为限，你要是能睡到他就算你有本事，睡不到的话，队长，麻烦你自己的活你自己干啊！我帮你多少了我也很忙的！”
周泽楷起身。
一分钟之后，江波涛看着他跑向黄少天，一把抱住他。
靠，不会真的三次就能睡到吧……江波涛觉得他的队长也太行动派了。
周泽楷抱着黄少天，对躲在树后的江波涛比了一个一字。
第二次见面，周泽楷都忘了这件事，参加完活动回来江波涛正在关训练室的门，一抬头，“队长回来了，两次了哦。”
周泽楷说：“嗯？”就想起来。
没过多久联盟开批判叶修大会，又碰到黄少天了，纸飞机的轨迹落在江波涛眼里，江波涛对他们比了个三的手势。
回S市的飞机上，江波涛说，“三次机会结束，队长，你输……”
周泽楷打断他的话：“下次。”
飞机飞在云层之后，厚厚的雪白云团像刚才品尝过的奶油，他对甜的东西兴趣缺缺，当时气氛很好，黄少天一直在说，眼睛弯弯地，在笑，嘴角有白色的糖霜，大概会很甜。
周泽楷听他说，不说话。他看出他有些落寞。
这种时候的人不会拒绝亲近，于是他凑过去吻他，他就默许了他的做法。
都不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，一个亲吻而已，不值一提，之后欲擒故纵的把戏，他也很顺手。
怎么会有不喜欢自己的人呢，怎么可能。
不久后周泽楷去B市拍广告，那晚正好微草与蓝雨的季后赛第一轮，生死攸关。
他戴着口罩去看，发布会后去找他，故意当着喻文州的面撩他，因为他听说蓝雨的两个队长之间不清不楚，有点不开心。
黄少天那晚心情实际是很失落的，职业选手就算对胜负看得再开，真的输了还是会计较，这个时候容易有心理的懈怠，和潜意识的放纵。
那晚他们就滚到床上去了。
夜深的时候，黄少天睡在他怀里，他拿出手机，点录制，摄像头对着他，再对自己，说：“我赢了。”
发送，收件人江波涛，宣布胜利。
黄少天很黏他，他在开会的时候手机调了静音，不声不响，但他总怀疑他给他发信息了，觉得他等不到回信会沮丧地像耳朵垂下来的长耳兔……他觉得他可爱，一个前辈，这么可爱，简直不科学。
江波涛在他身侧坐着，说：“笑什么，谈恋爱了啊。”
周泽楷说：“哼。”
其实很得意，开会间隙打开手机，果然收件箱塞满了废话，乱七八糟的，G市天气，蓝雨的树，奶茶，一拉下去好多条，满满的。
他知道，对方爱上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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